水声在哗啦啦地响，它们夹杂着一丝温暖，从我拉着米娅娜制作出的莲蓬头中喷射出来，溅在我身上，尝试着驱赶起在这明明是燥热到让人想脱个精光的夏季中，却一如跗骨之蛆般强行留在了我身上的寒冷。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早上出去偶遇到阿莱蕾，后来在老板娘那里又碰了一面，被她数落了好一会儿，之后的事情，却又变得平平常常起来：回家去，给主人她做饭，下午带着小艾出去逛一圈，满足一下这个在黑暗的世界中孤独了几十年的小豆丁，顺带把菜买了，晚上再来给米娅娜弄上一顿丰厚的晚宴，随后趁着这丫头去研究格拉瑟斯给的笔记时，我也去安安静静地看会儿书。
到得半夜，眼看着娜娜她还没有下楼来的打算，我便来洗了个澡。很久没有像是这样真正用热水来洗过澡了，这感觉令人很怀念，很熟悉，很温暖。然而想着那制造出水来，为我提供这小小满足感的人儿，我又忽然止不住叹息一声。
主人……
水雾弥漫间，我抬起手来，水珠在这只原不属于我的藕臂上不断地出现，又滴落下去，延绵不绝，其间……可能混杂着一起其他的东西。
“娜娜啊……”
低沉的嗓音，唤着某个现在大概在整理自己实验室的人的名字。
脑海中，出现了刚来到这里时，那丫头对我做的事情，跟我说的话，同我在一起度过的一幕幕。
她看着我出现时，眼神中的惊喜，听到我话语时瞬间产生的诧异，发觉我不知晓魔法的错愕感，还有当初时不时会出现的让我不明不白的词语……
娜娜她，是用那张毛爷爷将我召唤过来的，而那张毛爷爷……是她自艾拉那里拿走的东西。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抽了口气，温热的空气充斥在肺部，但……还是觉得冷。
恍惚间，脑海中闪现了此前在阅读跟法阵相关的魔法书籍时看到的内容，那里面便记载有当初米娅娜她召唤我过来时所用的通灵法阵。我没有全部理解下来，不过有一句话，这时候却是清晰地出现在了我脑海中，怎么都没办法将它挥出去——
——通灵仪式所召唤来的灵魂，与所使用的指引物有着极大的联系。若所用的指引物为亡者的遗物，且亡者之灵未曾熄灭，那么也有可能将该亡者召唤出来，只是几率极低，案例有……
当初，她想召唤的……不是我。
思绪，停在了这里，嘴角只留有一丝哀痛的苦笑。
水淋在头上，打在身上，它们不会明白人类的感情，也读不出这种东西，温暖之中，仍然驱散不掉我周身所感受到的严寒。
那一天，在娜娜她发现我不是艾拉的时候……她是怎么想的呢？
会不会，也是因为这点，她之后才执拗着打算将我送走呢？
我……不知道。
更不愿意去想。
猛地甩了甩头，身后的长发是披散着的，打在背上，有种被鞭子轻轻抽过后的微妙痛感，跟**。
说来，就算是到了今天，就算是来到这世界好几个月了，我依然是没有养成在洗澡的时候好好把头发盘起来的习惯呀……
但又能如何呢？头发不能剪掉的，这是娜娜她给我的东西，以前身为男孩儿时的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只能……让时间去处理这事情了。
可也有些事，是哪怕时间这种天下间最锋利最冷酷最无情也是最有用的刀子，都无法解决掉的。
例如说我的事……例如说娜娜的事……
想着想着，我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好麻烦啊……”
“麻烦什么呀？”
“主人很麻……呃……”
嘴里的话语下意识说出去之后，我这才反应过来，面上一边露出无奈的笑容，一边单手护着胸前，转身去把我身后这不知道怎么摸进来的坏丫头脑袋上敲了敲。
“主人啊……”我低声唤了唤这丫头，“你怎么过来啦？”
“呣，小千又敲咱脑袋……”我面前的人儿先是捂着脑袋委屈地嚷了一声，随后才解释起来，“因为小千你洗的太久了啊。”
在我面前，同我一样脱了个精光，将身子整个露了出来，只是在这基础上，乖巧地将头发也盘好了的米娅娜理所当然地回答过来。
“咱看到水箱中水都要用光了，帮你添过一次水，顺便过来看看，结果就看到小千你在发呆了……在想什么呐？”
她眼神中，带着一丝关切。跟她对视了一瞬间后，我心中觉得有些温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没什么，只是……想着一些事情。”一些不希望你知道的事情……
这么回答过的同时，那边莲蓬头里喷出来的水也已经变得有些冷了，看来已经开始流出这丫头之前混杂进去的水，它们还没来得及烧得热起来。不过也是因此，我俩周围的水雾渐渐散去一些，比我之前洗了好半天才弄出来的云雾缭绕的画面要明晰许多，一眼望过去，我已经可以整个看到娜娜的身子了。
为此……我脸颊不禁有些红润起来，不过比起刚来到这里的那段时间，替她洗澡的时候满脸通红的情况，已经好的太多了。
不仅是对当初每每让自己口红舌燥的自己现在这具来自于艾芭丝托的身体，对娜娜她虽然是平板，却也能让我面红耳赤，心中小鹿乱撞般咚咚的响个不停的身子，我也已经慢慢习惯下来了。
替她洗漱，擦背，帮这懒懒的家伙穿上衣服，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她已经……成为我生命中的习惯了。
“呣，什么事情啦？”
柔顺地让我摸过脑袋后，米娅娜又嗔怪地望过来，两手在自己头上弄了弄，对我把她头发弄乱的事情有些不爽。
“嗯……”我眼珠子转了转，“被你刚才吓到，我忘了啊……对了，你要洗澡吗？”
我可不想让你知道我刚才所想的东西呀……所以，果然还是转移话题好了。
“洗澡……唔，咱已经清洗过了呀。”
“又是用清洁法术？”
“呣，那个比较快嘛……啊，小千你干嘛呀？”
“给你洗洗啊。”
看着这丫头，我心中总是不自觉的就能平静下来。这样很好，可以让我不再去多想那些事情，只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这样就好了。
于是乎，我一面嘻嘻笑着，一面将这丫头扯到挂在这浴室墙壁上的碰碰头下面，让她转过身子去，替她搓起了背。
“明明咱洗过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啦，清洁法术虽然好用，但是毕竟洗不干净嘛……喏，你感觉下。”
小丫头被我搓来忍不住颤抖起来，发出呻吟声的时候，我也笑着靠过去，手上动作不停，还是在她光滑白皙的背上以一个随性的节奏进行着搓、揉、推、拿的动作，脑袋已经靠在她肩膀上，两个人都被水淋着。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身上有什么被我搓出来了？”
“唔……肯定是小千你把自己手上的脏东西弄到咱身上来的。”
糯软的声音像是在吃着年糕一样。米娅娜嘟囔过一句后，又忍不住嗯嗯啊啊地叫了两声，“呣，上边……上边一点儿……嗯，对对，就是这里，用力……”
“这儿吗？”
“嗯，嗯……里边，再里边点儿……”
拇指在她颈椎旁边的肌肉窝里按了按。
“嗯嗯……好舒服……”
“真是的，我明明是来帮你搓搓背，怎么弄来好像是让你叫来按摩的一样……”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样弄下去，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帮你洗完啊……”
“呣，无所谓了嘛……”她嘟着嘴，吹了个泡泡，“反正水也是咱在加，大不了再去加一次就好了……对了小千，再靠近过来一点。”
“靠近过来？”我眨了眨眼，不过身子已经随着她的指示动作了起来，但在我胸部跟她背后贴在一起时，这丫头忽然背过手来，揽住了我的脖子，随后吃吃地坏笑着，身子扭动不停。
“哇呀……”
某两点敏感部位被她这么袭击了一下，我忍不住大喊出声：“你干嘛呀！”
“嘿嘿……”米娅娜先是侧过头来，在我脸上蹭了蹭，随后才解释着说：“下午的时候，**不是过来过吗？她那时候顺口提到过，说小千你很敏感，咱问了问之后，她就教咱这么做了。”
说罢她又动了一下，看着我面红耳赤的模样，整个人已经笑的来跟小恶魔一样了，“看来……小千你真的很敏感呀？”
“正常的女孩子都会这样吧！”
想着这丫头被阿莱蕾给带坏的事实，我不禁有点点气恼地磨了磨牙。如果是阿莱蕾的话，我肯定是要全力挣脱起来，有机会还要在那个**变态松手之后好好骑在她身上修理她一顿。可是面对着米娅娜，我怎么可能这么做嘛……
呜呜，被吃的死死的了……天国的奶奶，当初您是怎么把爷爷他掌控在手心里，肆意搓扁揉圆的呀？
“不过……下午阿莱蕾她来过吗？”
“嗯，她好像是要去处理点事情，顺道路过来的时候进来工坊里看看了，就在你带着小艾出去买菜那会儿。她看到咱了，于是跟咱说了会儿话。”
“哦，这样呀。”
哗啦啦的水声中，某个坏丫头调戏了我一会儿，便也乖乖的放开了我，让我继续帮她清理着她这总是仅仅地简单用清洁术式处理一下的背部，没有给我找着奶奶，以孙女的身份向她求援的机会，只是顺便跟我解释了一两句。
每当米娅娜放弃针对我的恶作剧后，她总会安静上一会儿。然而这次，在我帮她将背上弄干净后，这丫头忽然间站了起来，伸手将水龙头关掉，然后转了个身，两手压在椅子上，两眼直直的看着我。
“呃……”我被这阵仗吓到，忍不住眨了眨眼，“怎么啦？前边你要洗的话，可以自己来的呀，我……”
“不是这个。”米娅娜摇了摇头，“下午**她过来的时候……也跟咱说了下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
我有些奇怪，阿莱蕾今天也就早上跟我见过一面啊，虽然说过很多话，交流了许多事情，但……我们说的，都是娜娜她都知道的事情呀。她是最清楚我的性子的人，更是再明白我的行为准则不过了，这个**除了她那什么房中术一百零八技之外，有什么好告诉娜娜的？
“嗯……”她点头，“呐，小千，你今天遇到**她的时候，是不是……想到过什么事情？**她说，看你那时候特别伤心的样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只能是打打岔帮你转移一下注意力……”说到这里，她忽然又撇了撇嘴，“啊，这个**真是的，自己不会安慰人就推给咱来，明明咱也不会的呀……所以，小千你当时到底在伤心什么啊？”
“伤心……”我楞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她到底说的是什么事情。
但是……不对啊，我那时候不是完全掩饰过去了吗？
抱着这种想法，我装作很努力地想了想，随后咬着下唇摇头道：“不，没有啊，我并没伤心过什么……呃……”
话并未说完，米娅娜就忽然探过头来，她伸过一根手指在我嘴唇边，轻轻摆了摆。
“**都说过了，你这次装的蛮像的，她差点都没有看出来，不过……小千你难道还没有注意到，你自己每次有点心事的时候，就会咬嘴唇吗？”
“呃……”
……原来我还有这毛病？
在我微微张开嘴的时候，米娅娜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啊……小千你既然都已经暴露啦，就别再在咱身边掩饰什么的啦。”
她看着我的眼睛，歪过头去笑了笑，晶莹的水珠顺着她盘过的头发外一缕不听话的发丝落下，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咱们，不是家人吗？”
眼睛忽然间睁大了。
家人……
“小千，你以前跟咱说过的，对家人……是不用隐瞒什么东西的，是什么都可以跟咱倾诉的呀。”米娅娜轻轻地抱了过来，她两手在我背上拍了拍，很……温暖，“不是吗？”
“所以……”她在我脸上蹭了蹭，“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唔……”
“小千呐……”见我还在犹豫，她声音中也不禁有些无奈起来，“有什么事情，总要说出来呀，不说出来……你一直憋在心里，会很累的。”
“可是……”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没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也想啊，但是……我更不想让你为难啊……
心里各种思绪纠缠在一起，我咬紧了牙齿，想了想，还是轻轻将身子从面前少女的怀中挣了出来。米娅娜还是温柔地望着我，然而我体会着内心的感受，眼神中，或许已经带起了一丝冷澈。
“主人……”
身子抖了抖，终于将声音中的哽咽压下，我连着吸了好几口气。
冷冷的，一点都不温暖。
“你还记得，你召唤我过来时候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啦。”少女微笑着，“小千你那时候笨笨的，犯了好多傻事呢。”
“是啊，我那个时候……很多事情都不明白嘛。”我也在笑着，只是……笑容中，或许带了一丝苦楚，“可是，那时候的事情，我现在还记得啊……主人，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呀？”
“诶……？”
少女微微地张开嘴来。
“咱那时候不懂，可是现在想想……主人，你那时候，在发现我根本不知道魔法的时候，脸上完全就是一副意外的表情呀……我那时候没细想过，毕竟你后来对我那么好，我只觉得是咱俩刚刚见面，还不熟悉的原因，可是……呐，主人，你那时，是有着想要召唤的对象的吧？”
“咱……”
少女的表情收敛起来了，而我……眼中，有些东西已经开始模糊下我的视线了。
“你召唤我的时候，用的是艾拉给你的东西吧？我读过相关的书了，也知道这么做的话，会有哪些可能性的……”
“其实我是不在乎这些的。就跟你说的一样啊，我笨笨的，老是弄出笑话来……可是，如果可以因此让你快乐，让你笑出来，我一点都不在意的啊。毕竟不管怎么样，你救赎了我，你把我变成现在这样了，也在我身上留下属于你的影子了，我的心里被你塞得满满的，容不下其他的东西了……已经这样了，我也只能跟你绑在一起了呀……”
“可是……可是主人，咱今天忽然意识到了这件事，又忽然想到了……”
泪水，流了下来。
“你……你跟艾拉的感情，比跟我早得多啊。你当初想要召唤出来的人……是她啊……”
“你是想要再见到她的呀，而我……我只是一个意外……”
“你那时候，想要送我离开……是不是因为你讨厌我，根本不想看到我啊？”
“你这些日子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是不是只是把我当成了艾拉的替代品啊？”
浴室之中，又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不是啊小千，咱……”
模糊的视线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手忙脚乱地抓了过来，死死地拽着我的手腕。
“咱要是讨厌你的话，咱根本就不会理会你了呀，咱啊……”
“可是，主人你那时候……”
“千，不准说话，好好听我说。”
猝不及防地，我现在的名字又被她叫出口来了。
“真是的，就知道堵咱的话，笨小千。”数落着我的同时，米娅娜也将手指在我脸上，眼上不断划动着，替我将泪水拭去，到最后，在我面前，她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脸。
“咱啊，当初确实是失落过一下，毕竟咱一开始，便是在想着再见到艾拉嘛。可是，我从未因此而讨厌过你啊，讨厌你的话，我会说出让你做咱家人的话吗？”
少女靠近过脸来，两个人蹭了蹭，语气温和，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
“而且，咱更没有把你当做艾拉的替代品看过。小千，你是小千呐，你不是艾拉，虽然你现在的脸，确实是咱按照阿拉的样子弄出来的没错啦，可咱也不会因为这样就把你看做艾拉呀。”
“你……就是小千，也只能是小千啊。”
脸上，忽然被亲了一口。
“只有你才会做那些奇怪但是超美味的料理，也只有你会傻乎乎地做出好些好笑的事情出来逗咱，弄得咱笑出声来了，更是只有你，可以在现在，在未来，在以后的日子里，一直陪在咱身边，一直守护着咱啊……”
“你知不知道……咱从来没把你当做女仆看过，而是……跟咱以前说过的一样，你是咱的家人呀。”
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揪住了。
米娅娜深吸了几口气，随后抱了过来，让我缩在她怀中，感受着她胸口微微的跳动。
“咱不会说话，更不会安慰人，所以咱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可以让小千你不哭了……”
“但是，咱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咱很喜欢你，从没有讨厌过你……更是绝对没有把你当做过艾拉的替代品，你跟她不一样的呀……所以，以后不要再这么想了，可以吗？”环住我身体的手又紧了紧，“你再这么想的话，咱会伤心的。”
“嗯……”
在她怀中，我柔柔地发出声音来，像是被主人揉过一顿后又抱了起来的奶猫儿。
“对不起，主人……我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的，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忍不住这样子想下去了……不过，咱以后不会啦，我一点儿都不希望你伤心的。”
靠在她怀中，我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看着她。
“唔，明明我才是你的女仆呀，结果却闹得要你来照顾我……我这个女仆真是失败。”
“那，以后……小千，你就别做咱女仆啦。”
“呃……”
错愕的眼神中，倒映出了少女甜美的笑容。
“反正，咱听你叫过咱这么久的主人了，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了，到现在……嘿嘿，其实，咱也腻啦。”
她微笑着，手指在我脑袋上点了一下。
“而且啊……咱以前也说过的吧，不跟你约好的话，不用会那个控制你的术式的……可是想起来，咱也食言过好多次了。既然咱俩主仆都做的毫不称职，那么……”
魔素，从她的之间传递过来，在我根本不做任何防备与抵抗的身体中，改变了某些东西。
“呐，小千……你以后，还是叫咱娜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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